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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在网上,老人在床上,这就是中国农村的现实

2015-9-7 9:18:00
  • 少年在网上。老人在床上。年轻人和中年人在城里。这就是中国农村的现实。

如果你百度一下“江华 贫困县”,你会看到首先跳出来的信息是:最新国家级贫困县名单里,江华“稳居”榜中。可是,我却没法向你描述这个网吧有多高档!网吧用的电脑,32寸超大屏幕,显示屏和键盘都是乳白色的烤漆,我所在的三楼甚至悬挂着美丽的珠帘。一楼满座,二楼满座,三楼也满座。一水儿的90后、00后在游戏世界里厮杀,他们用家乡土话喊叫、骂人、嬉闹。每一层楼都有服务员,买水、买烟,帮你代劳。

这让我想起昨天晚上,我到邻居大伯家里小坐。他谈得最多的是他的孙子,其次才是他夏天也要穿棉鞋的腿脚。他的孙子十八九岁,初中在小镇中学上的。哪里是上学,分明是上网。一天到晚就在网吧里,吃喝拉撒睡,没钱了想着法向大人要,要不到就偷。看着唯一的孙子堕落到这个地步,大伯甚至想拿炸药炸了镇上的网吧。他的孙子终于“读”完了三年初中,潮水一样跟随大人进城打工,进厂、换厂、上网、吃喝、入不敷出、借钱、还债,然后失去联系。农村里很多这样失去联系的少年、青年,一年两年没有音讯,村庄里到处流传着他们卷入黑道或者传销的消息。有的青年突然在某个夜晚回到家里,往往带回的是一个刚出生的娃娃。娃娃的母亲是谁,都没跟老人交代清楚,他们又呼啸离去了。

大伯为什么大热天也穿棉鞋?他的大腿骨摔裂了。一只腿近乎失去知觉,冰冷发麻。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穿上棉鞋。我和你一样,心里的第一个问题是:为什么不去诊病?但我没问出来,因为我生于斯长于斯,我太清楚今日农民面对疾病他们心里在想什么。大伯说,到县城里住了两天院,医生说手术的话,大约要两万块钱,“何必还花那个钱,两万块留着以后死了办事用,多好”。这是很多乡邻老人面对重大疾病的普遍心态。大伯儿子告诉我,去年村里死了九个老人。我细细一问,都是久病不治。

回家路上,我哥跟我说了另外一件与死亡有关的事:邻村有个老人快不行的时候,老伴打电话喊回儿子,儿子回到家之后,等了几天,老人又活过来了。儿子气呼呼地说:“要死早点死,别耽误我上班。”等儿子去了广东没几天,老人真的死了。老伴告诉他儿子:“你老子这回真的死了,我没骗你。”

少年在网上。老人在床上。年轻人和中年人在城里。这就是中国农村的现实。

有很多东西,你没法用你的逻辑和知识,去纠正或者疏导他们的内心与世界。

我是一个写作者。我有义务写下我的观察和他们的故事。我从他们的世界走出。我无法也不可能洗清与他们的关系。我的父母、我的哥哥、我的儿时伙伴、少年同学,都在那里。甭管生活多么迥异,我仍是他们的一员。他们的悲苦、淡然,甚至反叛、暴力、恶、玩世不恭,我都知道背后藏着什么。

这些年,我写他们,用两种方式。

一种是时评,关于留守儿童,关于留守老人,关于农田荒芜。我写下的《城里的孩子在看爸爸去哪儿,农村的孩子在问爸爸在哪儿》、《你是否知道留守老人的自杀有多惨烈》,这些文章,流传甚广。或许你的朋友圈转过、见过。

另外一种方式,就是故事。讲故事,是我擅长的方式。故事,弥补了评论的与生俱来的生硬、时效性和就事论事。评论有时候流传很广,但问题得不到解决,也是件让人悲伤的事。故事让一切变得柔软。故事呈现人的复杂。故事让人更容易理解一个人,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可笑,做出这么荒诞的事,为什么轻易把一个人杀死。

故事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。我相信这种力量。所以我在故事上,倾注心力,试图让每一个细节都藏着无数个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