据科学家说，人类的平均寿命其实可以超过100年的，只是人类自己糟踏了。人类总是抽烟、喝酒，日夜颠倒，晚上不睡早上不起，还有打架、车祸、战争，大大地缩短了寿命。于是有人说，要是这些都不能做，要那么长寿做什么？只是，把想做的事都做了，我们就能平静地面对死亡吗？

    外婆今年95岁。她的世界只剩下一张床的宽度，她的天空就是那间十平米小屋的窗户之外的天空，大概有2平方米的大小。

    我看着她躺在床上，看着我妈妈喂她吃饭，给她洗脸，为她翻身。我就会想，这样的生命长度还要不要？

    可是外婆还是每餐可以吃一大碗饭，对菜很挑剔，总是对我妈妈提很难做到的要求，没事的时候会骂骂我父母，说他们不够孝顺。我如果去看她，她会对我讲那些80年前、70年前的往事，是我从小听着长大的。

    妈妈偶尔出门的时候，我会去照顾她。我帮她洗脸洗脚，擦洗身子。她的身体已经没有肌肉了，只有干枯的皮肤包着骨头，并且佝偻着，那是很丑陋的肉体，是我不忍心多看的。

    外婆曾经是什么样子的？高大丰润，腰身很粗，温暖、能干，很会烧菜，脾气不好。但现在我看着她一年年老去，变成干枯的木头人，所有的关节都锈蚀了，皮肤象纸片一样没有水分，干燥脆薄，她的腿不能再走，她的腰不能再弯。我是应该爱她的，我在她曾经温暖的怀抱里长大，小时候偎依着她才能睡着，她扶我走了第一步路。我应该爱她，可是，在那具衰朽的肉体面前，我只有怜悯，而没有了爱。我坐在她的床边，把她的白发稍作整理，让她的脸露出来，摸摸她的脸，只有那里，才有一点肌肉，我甚至连给她一个拥抱的勇气也没有了。

    面对年华的老去、时间的流逝，我毫无办法，常觉得恐惧，我想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个样子。那个时候，是选择活着，还是选择结束？

    外婆当然也曾经是一个青春少女，出身于殷实的商人之家。父亲的去世让她不能再读书，她说自己学习能力很强。我读小学和中学时，她都喜欢拿起我的语文课本，读一读。她生育了6个子女，只有一个长大了，就是我的母亲，其余的5个都夭折了。她曾经有过两个丈夫，都早于她而离世。这些事都没有使她佝偻，使她倒下，她在这些难以忍受的苦和痛面前胜利了。但只有时间，让所有的人无能为力，再坚强，再勇敢也不行，胜利属于深不可测的时间，没有一个人能与之抗衡。

    于丹说，我们不能决定生命的长度，但是我们可以决定生命的宽度。其实，生命的宽度我们也不能决定，那是常常掌握在命运手里的，我们能决定的，只是有限的一点儿宽度。而生命的长度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由自己决定，只是到了那个时候，我会下不了决心，我会贪恋这个尘世间的一切，既使这个世间留给我的宽度也许只是一张床的宽度，而我所能看到的天空只有2平方大小。

    如果可以，我希望自己的生命结束在我所希望的地点和时间。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，都是对生命的最高要求。

    而现在，我所能把握的生命宽度是，过好每一天的生活，珍惜曾经拥有、已经拥有和将要拥有的一切。当我意识到生命的珍贵美好时，生命的历程已经过半，可是还不算太晚。终于在繁华面前把心沉静下来的时候，我告诉自己：珍惜身边的美好；听从自己的内心生活，而不是别人的眼光和约束；痛苦要尽可能地忽略。

    有些星星离我们非常遥远，但他们的光芒仍然可以到达地球，那些微弱的光线是穿越了茫无边际的宇宙空间，穿过星云、星际尘埃，逃过黑洞和其他恒星的吸引，走过几千、几万光年的距离才到达地球。因为这些光线的到达，我们在地球上才可以看到那颗几万年前的星星。事实上，我们看到这些黯淡的星光，也就看到了过去。而通过人类的想象力，我们可以到达未来。人类物质生命的长度只有几十年，但思维的长度可以达到几万年、几十万年，甚至更远。也许正是因为这样，人类才能成为这个地球上最强大的物种。

    子在川上曰：逝者如斯夫，不舍昼夜。时间柔软得象水，流逝的方式也象流水，所以古人才会对着江水发出这样的慨叹。我们没办法掌握生命的长度，不能完全掌握生命的宽度。但是，人类的生命过程就象是一场接力赛，这种接力不但是物种的延续，更是思维的接力。如果，把这地球上所有曾经、正在、将来的生命长度和宽度加起来，那将是我的想象也不能到达的长度和宽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