陪伴,最是安心

2015-10-30 10:07:00
  • 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时间可以给父亲,我只会紧紧握住他的手,象小时候他一样,我不想把他弄丢了。只想拼命地抓住时间,每分每秒,唯有陪伴,最是安心。

父亲病了。

从人民医院三楼到十楼,从肾内到泌尿内科,各种检查,辗转上下,最后确诊急性胆囊炎、胆结石,住进十一楼肝胆外科。

大夫说最好手术,我和哥要求保守治疗。八十四岁老人,尽可能不让他受苦。

点滴输完,已五个多小时卧床,问父亲“下来动动,吃的消?”掺扶着父亲孱弱清瘦的身驱,缓缓移步,手臂上传过一阵明显的颤栗,疼痛还在施虐,父亲虚弱无助,却很坚强。

邻床病友刚手术,管线仪器挂满床头,各种图线起伏,数字变化,红灯闪烁。

父亲双手很凉,秋夜的风,在窗外呜咽、徘徊,似乎总想从这幢大楼带走什么。心中掠过几丝惶恐不安,我的不安,又在担心什么?我把父亲的手,攥的更紧。

小时候,故乡河口小镇,夜晚街头,父亲经常这样牵着我,从奶奶家到他工作的县委大院小屋,和父母团聚。那时路灯很少,很昏暗,夜很静。父亲手中电筒晃动,光线忽远忽近,在夜色寒风中划拉着,高低起伏。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,近处街边人家关门声吱哑。

高高风火墙的巷弄,逼仄狭长,小河边的石板路,深深浅浅。父亲一只手挥动手电筒,一只手紧紧拉着我,生怕我弄丢了。记忆中,夜,总是很冷很黑,那段路,好远好长,似乎总也走不完,父亲的手,宽大而温暖。

稍作运动,打来热水,帮老爸泡泡手脚,希望水的滚烫,能把温暖尽快传递。五十年,第一次给父亲洗脸泡脚,从不习惯麻烦我们的父亲,多少有些不自在。

十几岁时,高考复习夜,书桌前总有泡好的茶,脚底下蚊香已点燃。父亲做完这些,悄然离开,从不过问学的怎样,考的如何,也不会说希望我将来又如何。

窗外,几盆茉莉,是父亲精心栽种的,夏夜里开出许多小白花儿,馨香而淡雅。备考的夏夜,闷热煎熬,有花香茶香氤氲,却也是神清气爽。直到许多年以后,我还能在日记本中,翻出几朵泛黄的茉莉花。

瘦削而有些青筋裸露的双脚,泡在热水桶里,父亲的手也渐暖。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场景,几百个孩子在操场为父母洗脚,校长在动情演讲感恩与孝道,全场激情澎湃,几乎所有参与者落泪。孝道,以这样的方式就能传递吗?事后,这些孩子会当成一次游戏笑谈吗?重阳节,养老院老人的脚,会不会被洗了又洗?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人生的许多过程需要经历,孩子需要慢慢成长。

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最初二十年,父母给了我生命,乃至成长中所需要的一切呵护关爱,我坦然受之。

此后二十几年,时间、精力重心在单位儿子和小家。这几年,儿子长大远行,蓦然回望,父亲已垂垂老矣!问自己,几十年,给过父母什么,金钱?很少,时间?不多。唯一一次,母亲刚退休,趁外出学习之机,带她西安、成都、重庆、三峡游历一圈,也是母亲生前,做的最为宽慰,最正确的一件事情。

母亲离开五年,父亲请阿姨照顾自己,依然很少有求于我们,宽怀而豁达。年岁愈大,下楼愈少,在六楼看报下棋买福彩,偶尔趴在阳台,看信江河水向西流去,看滨江路上,车水马龙川流不息。温暖的目光,平和而安详,默默关注着忙碌的我们,不惊不扰,静静守望着,属于儿女们的幸福。

又一个夜幕降临,深秋的风穿过窗棂,钻进病房,凉意袭人。姐和我轮流夜值,没有叫陪护,担心每晚多次起夜受凉,担心护工睡着不起,洗手间湿滑伤人。

哄他喝完汤药,叮嘱他起来时要把外套袜子穿上,这些天,父亲有时顺从,有时抵抗,“你要乖点,听话,不能感冒。”一贯通达的父亲,病中却也会象个小孩。

哥送晚餐过来,父亲问“今天几号?”,我和姐笑了,“问两遍了,是想买彩票啦?”“回去买”父亲说,“我等你中大奖换车呢!”哥逗他,父亲笑笑,点头不语。忽又侧过身嘱咐我“你回去吧。”我说“今晚我陪,昨晚是姐,不能连续熬夜。”他又对姐说“你回去。”“我们仨,谁陪?”姐问,“都回去”父亲眯着眼。我乐了,老爷子心里敞亮着呢。

匆匆撩下单位的事情,和小家的琐琐碎碎,请假好几天,在医院奔忙,父亲渐渐好转。

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时间可以给父亲,我只会紧紧握住他的手,象小时候他一样,我不想把他弄丢了。只想拼命地抓住时间,每分每秒,唯有陪伴,最是安心。